Lina最近特别爱演戏。她八岁，正是那种脑袋里全是童话、小故事和角色扮演的年纪。每天回家后，她都会先换装，然后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宣布她“今天的新身份”——
“我是森林里的猫咪国王。”
“我是外星来的神秘博士。”
“今天我是皇后，你是宫女，要听我的。” 那天她头上顶着干发帽，浴巾披在肩上像披风，还拿了类似于妙脆角那种形状的零食套在手上，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宣布：“从现在开始，宫里不准讲英文，只能说中文！” 我愣了一下，因为她自己都是在用英文说话，怎么还限制上我了呢。
说真的，虽然她能听懂不少中文、也会说一些简单句子，但要我全程用中文演戏，她能听懂吗？可她很认真，居然开始用她的中文说：”你不说中文，I'm going to deduct your salary.“ 我哭笑不得，只好配合，开始用磕磕绊绊的“古装腔”说话：“皇后娘娘，奴婢……该如何侍奉您？”大概就像甄嬛传里的宫女一样......
她一脸满足地挥了挥水壶，说：“我想要一杯……橙汁！” 我笑着点头，正准备从冰箱里掏出橙汁，她又补充：“No，you must say ——‘微臣遵旨’。” 我听着这几个字，居然还有点标准，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和我一起看甄嬛传看多了，我忍着笑，立刻单膝下跪：“微臣遵旨。” 她满意极了，坐在沙发上晃着小脚，像模像样地“等汤”。
从那天开始，她的“中文角色扮演”持续升级。 第二天她变成“马戏团团长”，规定动物也只能听中文指令。她抱着小兔子玩偶，一本正经地念：“跳——现在跳——不要偷懒。” 第三天是“动物园管理员”。她手工做了票根，还不准我进客厅：“by ticket only”我拿了张她画的“票”，她认真地扫了一眼：“这上面写的是‘大象票’，你只能去看大象，不能去看企鹅。”（用英文说的，只有在大象、企鹅这种她学过的词语才说的中文），我看了一眼她歪歪扭扭的笔迹，上面果然写着“大象票”，旁边还画了个鼻子很长的大象。
我问她：“这个‘象’你怎么写的呀？” 她眨眨眼：“老师教的呀。” 她说的是上次的那节课，讲动物主题，那天她一边画一边念，看起来像在玩，结果真的都记住了，这个也是她为数不多坚持的东西了，算了算时间，我们应该都学了一年多的中文了。
以前我总觉得中文启蒙是个麻烦事，尤其像她这样的孩子，在新西兰出生长大，生活中用不到中文，除了和我们说几句“你好”“谢谢”，写字完全是空白。我们也试过写练习册，试过贴汉字卡片在家里——她最多就是用彩笔在“熊猫”两个字上画个小花，然后说：“我累了，明天再写。”
但现在，她每天自己主动写，但不是写那种练习册，而是写“道具”——门票、地图、菜单、小剧本，全是她想出来的。她还专门有一个“皇后笔记本”，上面写着“宫规一：不准讲English”。 她的“中文地图”更让我惊喜。那天她用彩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形，中间是“皇宫”，四周标着“厨房”“花园”“马房”“洗衣房”，每一个地方她都去查了中文词，或者是去问了老师。
我指着“马房”问她：“你怎么知道‘房’怎么写？” 她说：“‘方’加个‘户’，我记得。” 她甚至还记得老师讲的那个小口诀：“房子是‘有门的方块’，所以有‘户’和‘方’。”我真的没想到，这些碎片式的学习，竟然一点一点拼出了她的中文“自信”。不是为了考试，不是为了我们高兴，而是因为她“需要”中文，来完成她的游戏世界。
有一天，她在小笔记本上写了一句话：“皇后生气了，因为宫女不讲中文。” 然后小声地说：“我觉得‘气’字很好看，好像头发飞起来。”她的这些想法让我觉得，原来中文对她来说，已经不再是冷冰冰的“知识”，而是可以描绘情绪、表达想象力的工具了。这不就是语言的意义吗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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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8-12 14:21